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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咱們一起跑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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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咱們一起跑路

景和十六年, 正月十一。

這一日註定是個不平靜的日子。

早上,羅天雄歡天喜地帶領部下出城十裏,迎接八地援軍。

軍是迎到了, 不過只一路青州軍, 三千人馬, 其他七地的援軍還不知在何處。

眼見過了午時甚久,前方官道依舊不見一兵一卒出現,羅天雄再也無法忍耐天寒地凍冷風割肉,只留了一支斥候隊繼續向前打探, 便帶著青州軍回了城中。

到了傍晚時分, 池州城西北方向五十裏處, 篝火通明, 一支數萬人的軍隊正在安營紮寨。

斥候發現之時,簡直是喜出望外, 只以為其他幾路援軍到的晚了, 就地落寨,明日再進城。

兩名斥候一路奔馳直沖營寨而去,想問一問, 到的都是哪幾處過來的兄弟, 然奔得近了才發現那竟是南詔兵馬。

他們兩人立刻調轉馬頭, 往回奔逃,但為時

已晚,被追出來的南詔士兵射落馬下。

好在一人在死前大聲呼喊:“南詔襲城。”驚動了遠處隱了行跡的另一名斥候。

而另一人在中箭後,用鮮血在馬鞍上留下了“南詔, 西北”四個字, 人雖已逝,馬卻帶著消息奔了回來。

南詔這支軍隊是繞了雲峰山脈的奇路險道, 潛行過來的。因著路途艱難,攻城器械運輸不便,於是計劃在這一處山林之中安營紮寨,悄悄制作器械,再做攻城計劃。

他們甚至還和周顥做了一筆交易。

周顥想辦法拖住幾路援軍晚到幾日,南詔拿下池州城,殺了羅天雄替他報仇。

周顥允其在城中燒殺搶掠三日。

本是一場十拿九穩的暗襲,如今卻因這兩個誤打誤撞的斥候露了行藏。

雖然已經人已殺死,難保他們沒有其他手段,將消息傳遞回去。

南詔這方也立刻派出一小隊斥候換了周人服飾,掩匿行藏前去查看。

這一支五人小隊,便是由鳳亭帶領的。

本來以鳳亭的身份,這種小任務無需他親自前往,但誰讓整個大軍的斥候隊中加上他也只有五人長得一副周人容貌。

南詔人的容貌過於明顯,若是前往查看,本來無事,反而可能因容貌有異暴露。

其實鳳亭此行還打了另一個主意,如果能順利混進城中,趁著南詔攻城之際,興風作浪一番,去節度使衙署放上一把火,或趁亂暗殺羅天雄,許是可事半功倍。

他這一肚子的打算,最終在看到池州城大門緊閉,嚴防以待的陣勢後,落了空。

事情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。

幾人在被拒絕入城後,並沒有像其他百姓一般,苦苦哀求,立時調轉馬頭,奔回營地,報告主將烏綽將軍。

一張黑臉的烏將軍,聽了之後並沒有什麽反應,坐在寬敞的大帳篷內,依舊在擦拭手中的長劍,那動作緩慢又溫柔,仿若在撫摸珍愛的情人一般。

他這樣的動作,若是像鳳亭這般俊美少年郎做來,自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卷。但是由他做來,就猥瑣地讓人不忍直視。

鳳亭無視了這猥瑣行為,急切問道:“咱們什麽時候攻城?”他最是看不慣烏綽這般故作高深的姿態。

烏綽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,語重心長道:“年輕人,不要急,仗要慢慢打,局要慢慢布,急了就要出錯。你看蠻樹將軍不就是個先例麽。”

他這話說得慢悠悠,語氣也頗為平和,如果對象不是鳳亭,死者不是蠻樹,那還真像是在教化晚輩。

不過此時,這句話無異於赤.裸裸地嘲諷,蠻樹就是在崖州城被連玉一箭射穿咽喉的那個主將。

他這一死,拿下崖州城的功勞,全部落在了鳳亭這個隨軍刷資歷的貴族子弟頭上,而且還是死於一個黃毛丫頭的箭下,一生英明毀於一旦,變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一段笑料。

連帶著眾軍將領都有一種感同身受的觸動,看鳳亭這個年輕人特別不順眼。

再是不順眼,也架不住人家後臺夠硬啊。現在的南詔都城,還有幾人能蓋過他的風頭去。

真是應了那句風水輪流轉,三十年河東,三十年河西,昔日的怯弱小子,如今已是八條腿橫行無忌的人物。

他一人一馬,帶著密旨從崖州來了此處,立刻便升任軍中副將。

烏綽雖是看他不慣,也只敢在言語上暗暗譏諷兩句,其他事是不敢的,甚至還要盡全力保住他的性命,再分撥他一份功勞。

鳳亭知他話中有話,但蠻樹將軍待自己不薄,就那樣窩囊的死在自己面前,他心中不僅有遺憾,有隱痛,也有一分愧疚,自是不願於言語上因為這事情與別人起爭執。

只是緩了語氣,問道:“若是耽擱久了,他們的援軍一到,截斷我方後路,前後夾擊,恐有被包圍之險。”

烏綽笑笑,手指一彈,長劍發出清越的長鳴:“鳳少放心,到不了,也圍不了。”

“將軍為何如此肯定,可是有什麽妙策?”鳳亭笑著問道,那笑容和氣又崇敬。

烏綽將手中長劍“噌”地一下插回劍鞘中,自得道:“圍也是圍周顥,圍不著我們。北邊過來的援軍,一旦進入嶺南地界,便會有人領他們去合浦。一個名正言順,一處萬貫家財,沒有哪個軍隊不動心,也沒有哪個軍隊不想分一杯羹。”

“將軍要毀約?”鳳亭皺眉道。

烏綽笑了笑,像看傻子一樣,看了鳳亭一眼,道:“不能這麽說,交易嘛,一碼歸一碼,咱們與周顥的交易是攻占池州城,殺死羅天雄,與引兵圍殺周顥是兩碼事。”

他站起來,拍一拍鳳亭的肩膀,道一聲:“鳳少,竟還是個天真的人?”

鳳亭又怎麽可能是個天真的人,烏綽是在譏諷他。

可是,他並不把這種譏諷當成一回事,裝天真是他的事,別人看透看不透,是別人的事。

烏綽沒有再去看鳳亭,直接走出帳篷外,對著傳令兵,大聲吩咐道:“傳令下去,圍爐造飯,今夜大家吃飽了好好歇上一晚。”這聲音渾厚粗獷,周圍一大圈忙碌的士兵們都能聽得清清楚楚,吆喝呼叫著感謝將軍。

這時的烏綽豪爽又英武,跟剛才帳篷內的陰陽怪氣,判若兩人。

池州城。

當那一名斥候並著一匹駿馬奔回城中,終於挑斷了城中人們連日來懸在心上的一根弦。

城門立刻關閉,百姓們也都縮在家中戰戰兢兢。

連玉得了消息,直接騎馬去了斥候入城所走的西門。用從羅綺雲身上順走的衙署令牌和五兩銀子開道,上了城樓。

這時已經天色蒙蒙,她在城樓往外察看片刻,並未見到什麽異常,耳朵微顫,極力向遠方聽去,也沒有聽到大軍逼近的動靜,想來還是有一段距離。

遂轉身下了城樓,準備去節度使衙署中探查一番。

她剛下了城樓,騎上馬離開。門外,一身公子哥裝扮的鳳亭就到了城下。

若是她再晚一刻走,必然要嘆一句“冤家路窄”,拔下弓箭,取了這南詔小子的狗命,為林大人、為五百將士、為崖州上萬百姓報仇雪恨。

而鳳亭也不知道,他心心念念要替蠻樹將軍報仇殺之而後快的臭丫頭,此時就在一門之隔的城內。

一道門,兩個人,門裏門外,駿馬奔馳,距離越來越遠。

今日的節度使衙署,本來備了宴席來招待各地援軍的大小將領。現在獨獨到了青州軍一家,滿打滿算也就三千人,羅天雄忍著憤懣,將這豐盛的宴席直接答謝了青州軍上下。

菜剛上來,酒還沒有喝上一口,斥候便連翻帶滾地爬了進來:“報!急報!南詔襲城!”

“嘩啦啦”席間眾兵士全都站了起來,而羅天雄因著身體肥胖,一站一哆嗦,直接摔了下去。

半晌才在左右的幫扶下,從地上站起來,扶了扶歪到一邊的官帽,佯裝淡定道:“鎮定!鎮定!兄弟們隨我老羅入內議事。”

他這一把裝得著實的好,雖然摔了,但那好像是個意外,起來之後,不管心裏多慌,面上倒是平靜得很,跟他的話一樣鎮定。

隨後,慢悠悠,從容閑適地邁著小方步,領著將官們和那送信的斥候進了議事廳。

待那斥候仔仔細細將事情講了一遍,又回答了各位長官們的問題,便退下了。

羅天雄看一眼左手邊,黔中道的將軍、副將、校尉們坐一排,再看一眼右手邊青州軍的將軍、副將、校尉們坐一排,兩相對望,涇渭分明。

羅天雄坐在上首如坐針氈,他向左問一句:“陳將軍有何良策?”

陳將軍撫須一笑:“青州軍素來勇猛無敵,還是先聽聽鄭將軍的高見。”

羅天雄又轉向右邊,堆著笑臉問道:“鄭將軍現在咱們該如何應對?”

鄭將軍喝了一杯茶,悶聲一笑,回道:“我今日剛到,現在是兩眼一摸黑,哪裏比得上陳將軍了解地勢布局,還是陳將軍來吧,我等仔細聽著,認真學著。”

羅天雄吃了兩下閉門羹,心下急得腦門上都出了汗,但他也不能怯場,借著低頭喝茶,悄悄用衣袖抹了一把,將那汗液擦了。

眼睛左瞟一下,黔中道三千人,右瞥一下,青州軍三千人。

他姥姥的!怎得正好三千對三千,勢均力敵上了,要完!要完!

他腦瓜子滴溜溜地轉,轉得都要磨出火星子了,也沒想出什麽好主意。

真是腦到用時,方恨頭小。

又是左邊一問,右邊一問,再次被兵油子老手陳、鄭兩位將軍推了回來,毫無進展。

他於是收了收肚子,提一提氣,把在坐各個大小官員都掃了一遍,然後氣沈丹田,大聲提議道:“要不,咱們一起跑路?”

“不行!”這次倒是回答得整齊劃一,意見非常統一。

這也是羅天雄意料之中的事情,必竟一人逃兵累及全家,他們都是外地援軍,家人可都還在原籍。

他順勢站起身來,清了清嗓子,嚴肅道:“既然大家都懷著一顆死戰到底的決心。”

———不是?誰要死戰到底了,底下眾人面面相覷。

羅天雄接著道:“又是如此的謙虛,那我老羅就舔著張大臉,來做這個主。各位英雄想來是不會有意見的。”

“下面我就來說說,防禦計劃……”

“報告!羅節帥。”青州軍一列,最末端的椅子上,站起來一個年輕的校尉。

羅天雄的聲音一哽,沈了臉,道:“你有意見?”

這校尉一張方臉看上去有幾分憨實,他搔了搔後脖頸,紅著臉道:“沒……沒意見,不過卑職有一個不成熟的計策,不知道當講不當講。”

鄭將軍厲聲喝道:“陳啟!你添什麽亂,退下!”

“將軍,我覺得這計策可行。”校尉陳啟並沒有被鄭將軍嚇住。

羅天雄一見這情況,也不氣了,臉色也不沈了,還不趕緊攪和起來,遂和氣道:“無妨無妨,鄭將軍讓他說,群策群力嘛,就要大家都踴躍發言。我覺得這個小兄弟很有想法,是個可造之才。小兄弟,快說說你的計策。”

那陳啟得了允諾,便走到大廳中央,煞有介事地作了一禮,才開始陳述。

坐在側前方的鄭將軍恨恨地瞪著他,心中罵道,這個楞頭青,果然是個費事的玩意兒,被青州軍各處踢來踢去沒人要。

這一次他因送禮不到位,被派來援馳嶺南。那幫缺德玩意兒,就把這個楞頭青踹到了他這裏。

一眾人還明裏暗裏地示意,最好把他留在嶺南。

他都沒有將把他留在嶺南的意思透露出來,這熊玩意兒就出來拆他的臺,準備另投他處?平白讓人看一場笑話,矮了一截氣勢。

比如對面那個,正樂呵呵笑話他的黔中道陳生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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